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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·夜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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輕而穩健的腳步在幽巷裏響起,聞人銘解下身上披風,替褚陽系上,他修長十指翻飛了幾下,就打了個很漂亮的結。

兩人靠得有些近,褚陽微向後退一步,背就抵上了墻。聞人銘含笑伸手,揭下她面上的□□,露出一張少人得見的真正面貌,那面貌一半落在黑暗裏,一半落在燈光裏,有界限不清的陰影。他的指腹觸到她的面頰,一股溫暖透骨而來,讓他感到如沐陽光。

褚陽平靜地看著他漸漸深起來的眼神,沒說話。

最後,他收起面具,將眼神落到別處。褚陽正想開口,卻見巷口地面上火光一閃,她心下警惕,立刻拉過聞人銘到墻的拐角處,順帶用手抵住他的唇。

夜色裏,褚陽將他推到墻上,用眼神地示意他別出聲,直到聞人銘反應過來,褚陽才放下手指。

聞人銘感到唇上溫暖離開,又輕輕將褚陽拉得再近些,眼睛裏星河滿懸,嘴角不自覺地上揚。

幾位士兵湧入小巷,舉著火把搜查,終敵不過褚陽與聞人銘的匿息之術,一無所獲地匆匆出了巷子。

“報告——”

“報告——沒發現那……”

士兵們的聲音漸漸遠去,褚陽淺淺呼出一口氣,閉了閉酸脹的眼睛。她正欲松手退後,突然有什麽東西突然覆上嘴唇,軟而暖,裹脅來深重的氣息,像千機居裏的竹風。

她猛地睜眼,只聽得砰砰幾聲,暗沈沈的天空便鋪滿了煙火。

聞人銘吻得很輕,只癡癡用氣息溫暖她微涼的唇舌,雙手輕放在她的額發上,斂下的眼簾避開她睜得大大的眼睛。褚陽不懂這算是虔誠還是貪戀,忘記了反應,只怔怔地看著五彩斑斕的夜空。

煙火落下來,籠罩了整個都城。

煙花燃盡時,聞人銘移開了唇,笑著理了理她的頭發,神情與往日笑容似有不同。

“仙子,我們回去吧。”

褚陽回過神來,斂目點了點頭,直向巷口走去。她走了幾步,又回頭看向身後的聞人銘。

他只是微笑,眼神在夜色中看得不清晰,卻能感覺到他的強勢。她回過身,微微握了握拳,一種異樣的淩厲從她眼眸深處爆裂,只有一個問題盤桓於她的腦海——

聞人銘,是否會讀心。

翌日,國都內守備越發嚴密,雖然皇甫令沒有全城搜捕,在對於華服女子的排查力度越發加大。皇甫令到天樞閣來過,詢問聞人銘關於華服女子的事,所獲甚微。

褚陽偶爾來詢問他布置狀況,或是繪制幾幅機要之圖,隨意贈與天樞,其餘時候,便煞有其事地和雲中君論道。

聞人銘看不慣她從容模樣,終是尋了時候向她發問:“仙子,你半分不惱?”

“何事須惱?”

聞人銘倒也自然,脫口而出:“冒犯仙子之事。”

“惱。”褚陽頷首,目中無甚色彩,只答,“我不明你究竟何意,卻因合盟一事木已成舟,不能不按兵不動。聞人銘,往後的試探還是免了吧。”

聽她稱呼他的名字,聞人銘倒是知道她在嚴肅地警告,不過,知道她將他做的事當作試探,心似有些微的酸脹,他若玩笑地說:“仙子,只當試探,未免薄情,我還算喜歡你的。”

他並不清楚他是否喜歡她,他只明白,想到得到她的厚待,確實是屬於他的欲望。

吻,也只是想吻而已。

褚陽聞言,直覺地覺得他說的是真話,便偏頭微楞。若說聞人銘能將人心看透,她何嘗也不是,只是她習慣了忽略這些荒唐覆雜的東西而已。回過神,她道:“閣主自便吧。”

面對聞人銘時常失神,是她自己的問題,本怨不得別人。

終於,明節太子下葬之日終於到了。

去往皇陵的街道上掛滿素縞,褚陽輕輕掀開車簾的一角,那純白的顏色刺入她的眼睛。

瑾太子……皇甫瑾……

你望著我,卻不願意看到最後的結局,可我會替你選擇。

無人嶺主體的多數山峰高而險,而附近的山巒,又十分荒涼。按地形上來看,無人嶺和禹山應歸為一條山脈,只是這兒的人沒有給這一條山脈命名。因這條山脈的天險,國都背山依水,易守難攻。據說這裏在戰爭年代,死過成千上萬的軒轅軍。

一身黑衣的褚陽步行在泥地裏,靜靜聽了一會兒風聲,銀面具已被她收起來,露出真容。

聞人銘要去送葬,無法抽身過來,雲中君深藏不露,她表示她最好獨行,他也就不執意隨行。

忽然,近處山丘上傳來很響的哨聲,一時飛禽驚起,黑影騰空。褚陽心中一動,輕功點地向哨聲傳來的地方飛去。

不出幾百米,她便看到谷壑間便立著幾個人影。

她氣勢內斂,那谷壑間的人影一動不動,巍巍如山。

再近前,褚陽認出那為首三人中的一位年輕男子,正是孤劍酒館的掌櫃,另一旁立一高壯大漢,在中間的是一位從面貌上不辨年齡的俊容男子,其人目落鴻鵠驚塵,一身氣度如世代王公,氣勢更是深不可測。

指揮使……?

褚陽心中思量著落到他們面前,抱拳行禮,道:“在下褚陽,前輩約見,按時前來,以期同謀。”

“褚陽?”俊容男子沈吟片刻,端詳了一下她面貌,“……是你?”

“是我。”褚陽從袖中拿出雙劍木令,呈給對方看,“褚陽不才,忝為南宮家當權,偶然尋得長公主遺女,朔州冷月山莊冷洇染。”

聽此,面前幾人面色逐漸凝重,大漢眼神銳利,冷冷問道:“你有何圖謀?”

“軒轅血衛有何圖謀?”她反問道,“覆國?護遺孤?先前皇甫令遇刺,也是你們做的吧?”

俊容男子微微瞇起眼睛,擡手向致意身旁兩人不要發話:“未想到閣下連耳聽八方,是我等不能及。先前,我等以為閣下是軒轅血脈……現在憂心長公主遺女的情況,還請閣下先行告知。”

褚陽連連攻心,繼續說:“她尚平安,不過,你們不會看著唯一的軒轅血脈被皇甫氏玷汙,對否?”

“閣下此言何意?”

“現在皇甫令要動南宮,皇帝暫未顯阻止之意,若他查到南宮絕為禾丘郡主之子,我南宮便再無退路。我至國都前,冷洇染受莊內之人所害,我見她有才,將其帶離冷月山莊,不想皇甫令見到冷洇染天仙之貌,卻欲立她為妃。我前不久方知冷洇染的身份,主意不定,遂欲尋血衛,且不論與弒族仇人比翼是否合乎天理,若皇甫令因此得知冷洇染的身份,不可想象她會受到的傷害。”

褚陽頓了一下,平靜地看著他們,眼峰不動如山。

“您清楚,瑾太子自刎前我見過他。三年前皇甫謀逆,我身在南方,經受離亂之痛,同皇甫有血仇。我早有決心,為所有三年前皇甫謀逆的無辜受害者討回公道。”

那幾人沈默了。

“自然,我不否認我所圖甚大,只是我一人反皇甫,實在師出無名,既然這江山合該是冷洇染的江山,我不介意為之效力。”褚陽繼續道,“等時機合適,我就帶她來見各位前輩。”

俊容男子表示他需要些許時間商議考慮,褚陽心裏也不是很有底,但還是選擇將地方留給他們商議決定。

“首領,這可是與虎謀皮……能在皇甫之前探得血衛消息,此人必勢力強大……”

“血海深仇在身……皇甫有意培養自己的勢力……要想……”

“成千死去兄弟們的英魂看著,一生使命,不能……”

那些人都武藝高強,修為並不過分低於褚陽,在退開百步後,她也聽得有些模糊。

片刻後,他們走向褚陽,為首的俊容男子道:“這部分血衛是翰城和燁城之間的主要力量,其他的尚未召集。血衛見令行動,閣下手持血衛令,本就能驅動血衛。只是,軒轅已滅,血衛也不再遵照舊制,若閣下希望借助血衛的力量反皇甫,還請將閣下的勢力據實以告。”

褚陽神色微怔,而後輕輕點了點頭。

三人聽完褚陽的敘述,又看到褚陽出示的印信,不由得沈默了好一陣。

“閣下為何未在皇甫坐穩寶座之前起兵?”

褚陽答:“南方未穩,軍備不足,不忍勞民。”

這絕非褚陽的誆騙之語,因此說起來的時候語氣平淡。

聞此,俊容男子眸中微閃,向褚陽頷首道:“血衛首領,原指揮使,龍勤。”。

“血衛從使,穆思鴻。”大漢向她抱拳。

“血衛行列使,姚舒。”年輕的酒館掌櫃向她叉手為禮。

——“願與褚姑娘同路。”

血衛冒了很大的險,但或許他們本身就不在乎自己的存亡。因為他們這些特殊的人在這個世上,除了彼此和信奉的衛國精神外,什麽都沒有。

老皇帝防著皇甫令,沒有讓他接手密衛。根據皇甫令在三年平亂時的雷霆手段,若他逼宮皇甫皇帝,攬下政權、接手密衛,發展壯大,這皇甫王朝又將掀起腥風血雨。而仍未卸甲的血衛,必將不存。

“承蒙前輩托付。南宮北郊已經安頓好了,只是國都情勢覆雜,需要勞煩諸位山道潛行。”

無人嶺一路向西北而行,即是南宮家的北郊。褚陽帶著血衛眾人披星戴月,一路潛行。國都守備森嚴,因瑾太子下葬,皇甫令掉開了一部分守衛到皇陵附近,如果不是這樣,這明上的血衛與暗中的影子,可不容易來去自如。

三日後,夜幕下的千機居樓頂上落下一抹白衣的身影。他擡頭舉目,仰望穹上銀河,素色的袖角肅穆地垂下。

“雲掌門又占星問道?”聞人銘環著臂,從竹影下信步走出,“自褚陽回南宮家,已是第三次了吧?”

雲中君緘默,微微動了動袖子,那白袖子就堪堪從地上劃過。

“雲掌門。”聞人銘垂下手臂,道,“你相信嗎?褚陽是太陽,新的太陽。”

雲中君終於發話了,語氣冷凝:“聞人閣主,你與她聯盟已是燕巢幕上,最好不要再撲向客星,以免飛蛾撲火。這不止是我的奉勸,她也不願因此影響大局。”

“怎麽,雲掌門看星星看出了些什麽?”聞人銘不為所動,笑道。

異星的光芒一日比一日波動得離開,殷州的輔星已從軌道脫離,直向異星而去,這一切無一不與發生的對應。

雲中君總在想,就當下異星不穩定的形勢,他根本推斷不出下一刻會發生什麽……

沒聽到雲中君的回覆,聞人銘嘴邊弧度依舊,只道:“聽說觀測天象最是耗費心力,雲掌門還是悠著點吧,要是您傷著了,褚陽回來了會怪罪我的。”

於聞人銘意料之外,褚陽並不會馬上回天樞閣繼續與皇甫令耗著。回南宮家時,陳月告訴她,皇甫令已下達了軍令,他手下的將士要來南宮北郊,與南宮家的一千南宮軍一同軍演。

“皇甫令打的什麽主意?他近來處理明節太子之事,本沒有時間顧及南宮家……”

陳月用茶盞敲了敲桌子。盡管她在離開南宮家後過著無拘無束的日子,比褚陽更像個地球人,但這幾年的異世生活還是改變了她的習慣。

褚陽搖了搖頭,陳月繼續道:“你剛一帶回軒轅血衛,他就送來軍令,莫不是他察覺到了軒轅血衛的事?”

“他若知道,就直接截我的道了,可能是作為當代陽星,直覺太準……”說這話時,褚陽輕微地勾唇,陳月見她睥睨神態,頓時覺得手臂上一涼,摸了摸才發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,不禁心中汗顏。

“你原本可以扣著陰星,耗著陽星,然後一步步蠶食,為什麽不這麽做呢?”

“因為不確定。假若因雙星不聚世界再洗牌一次,即使我能保存實力,時間也太長了,我等不了。其實皇甫令的情況比我預想得弱得多,除開兵力上的壓制,朝堂、江湖、民間並都不為他所用……可能是陽星只有與陰星相匯才能得勢。”

陳月垂著眉眼不再說話,只晃了晃茶盞,再擡頭時,她看向站著的褚陽,臉上掛著雲淡風輕的笑容,道:“南宮絕等會兒就來,你直接將血衛交給他,估計他現在還在發愁呢……褚陽妹妹啊,你可是厲害。”

“陳月,我活了近四十年,妹妹這個稱呼實在擔不起。”

“四十年?”陳月驚奇道,“那你在地球應該成家吧……”

“……不是,我穿越前十七歲。”

陳月摸了摸下巴,了然道:“哦——我想起來了,你說過,你是魂穿死胎,跟我這種的不一樣。算起來,五年前我剛是女主時,你已是穿越的老前輩了,只是我們不知道彼此都是穿越者而已。”

“那時我尚勢微,那三年洗牌給了我契機,使我掌權。我本是出格之人,大洗牌時規則也沒乘亂將我殺了,反倒是我……掌權太過容易與幸運。我下手之處,無一不如探囊取物,即使風險再大,我也從來是賭贏的。”

陳月微微張嘴,訝異地打量了一下褚陽,道:“這怎麽跟我做‘女主’時碰上的情況一樣?不過陰星是冷洇染由雲中君確認,想來也不會出錯吧。”

褚陽曾將自己知曉的有關陰陽雙星之事盡數告之陳月,但關於聞人銘是輔星一事,她也不知道為何,她並沒有說出。

褚陽微微搖頭,說:“現在星盤情況有變,因此,我猜想我是‘病毒’。當然,這也只是我的臆斷。我只肯定的是,要想不被皇甫令剿滅,南宮得面面俱到,方可無虞。”

陳月正色答:“我洗耳恭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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